碧落

第二部分
第十四章

思澜会把一切对我的反感都归咎于梅芙，毕竟讨厌大姑姐比讨厌自己的老公要轻松些。她本可以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束之高阁，但她偏要挂在嘴边。她大学毕业后我没有娶她，让她灰头土脸地回了老家这件事让她耿耿于怀。更别说她当初对我从事房地产这件事泼冷水丝毫没起到作用了，我的房地产事业越做越顺。思澜对我的判断是不对的。她本想不加干涉，让我自己去撞南墙，但是当医生，我的志不在此。顶多是和吴不能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或者是遇到了某个拿着医院工资在急诊科按压枪伤止血的同学的时候，我才会想起来我读过医学生。小梅长大了，圣诞节向我要大富翁游戏作礼物，于是我们便挨着圣诞树坐下来玩游戏。我难以想象我的父亲玩桌游的样子，不过这个游戏真是太绝了：房子和旅馆，房契和房租，意外收入和应缴税费。大富翁简直世界真实的写照。小梅总是会一无所有。凯文还太小，没法一起玩，不过他会沿着棋盘的边玩他的小跑车，用游戏里绿色的小房子叠金字塔。每次我摇骰子然后向前进时，我总是不禁感叹自己的幸运：地位，事业，家人，房产。而不必在格子间里燃尽自己，告诉某位已为人父的人他罹患癌症，告诉某为已为人母的人她胸部有个肿块，或者告诉某对父母我们已经尽力了。

但这也不是说我的医学本领再无用武之地。小孩成长的过程中，已数不清多少次，我早些年苦学的知识冷不丁就会派上用场。比如，我们和吉尔伯特一家自驾去布莱顿海滩的那一次。人到了一定岁数就会有一些为了孩子而交的朋友。安迪，吉尔伯特家的儿子，脚踩到了一个钉子。钉子钉在一个板子上，而板子被沙子半掩着，我也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小男生们争先恐后地从海里跑了上来，而我和安迪的父亲查克在沙滩上待着，还有两家的女儿们。查克看起来身材清瘦结实，他是一位公设辩护律师，两个女儿一个是他家的，一个是我家的。女儿们踩着浪花，往她们的小篮子里捡拾海玻璃。就在那时，在浪潮与海风的声响之间，在沙滩上孩童们的打闹声之中，传来了安迪·吉尔伯特的惨叫声。思澜和安迪的母亲离他们更近些，她们为了盯着下海游泳的儿子，躺在毛巾上聊闲天。我们所有人立刻跑向了安迪：父亲们，母亲们，姐姐们。安迪那时应该是九岁，他是凯文的朋友，我记得凯文那年暑假是九岁。安迪的母亲非常漂亮，她有一头棕色的直发，穿着一身红色的比基尼泳衣（我很抱歉我忘了她的名字但却记得她的穿着打扮）。她手足无措，径直要去查看她儿子的脚，思澜用手拦住她的肩膀阻止她说，“别动，让丹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