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

第二部分
第十四章

我们都已是四十来岁的人了，我四十出头，梅芙已经奔五了。我早已习惯于定期前往詹金镇：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我会搭早班的火车出发，当天晚上就回。通勤的路上，我会把带给梅芙的文件凭证整理好。那个时候我公司的规模已经不小了，我理应每周去和我姐姐过一遍合同与账单，或者至少一个月也该回去两次，但是每次回去都意味着要和思澜吵一架，她说有这时间留着陪孩子不好么。“凯文和小梅还很黏我们”，她总会这样说，“孩子可是一转眼就长大了。”她的话没错，但是我还是不由得踏上回家的路，因为我想回去。我已经很顺着思澜的意了，但是她对此却视若无睹。

那几个月，我和梅芙要共同处理的事务实在太多，我们都把荷兰大宅的事抛在了脑后。我们之所以此刻停在这里，只不过是受回忆驱使罢了，我们在意的并非居住房子里年幼的我们，而是停在范氏街边抽着烟的我们。

“你想没想过有朝一日能重返荷兰大宅？”梅芙问我。

看着正被修剪的草坪，我脑海浮现出了犁和骡子。“要是那栋房子被挂出来卖的话，也许吧。但是让我登门造访的话，拉倒吧。”

梅芙的白发越来越多，这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心愿：如果能的话，就你自己，你想不想再进去？就看一看那个地方，看看有什么变化。”

我仿佛看到桑迪和乔瑟琳正在厨房里放声大笑，厨房里蓝色的小桌旁是我正写着作业；正值清晨时分，我的父亲在起居室里点着烟喝咖啡，他把报纸折起来举着阅读；安迪亚走过门厅，她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诺玛和布莱特嬉笑着跑上楼梯；梅芙还是个学生模样，她的黑发像毛毯一般盖在她的后背。我用力摇头甩开这个画面，“不想。这不可能。你呢？”

梅芙把头靠回了头枕上。“绝不可能。我跟你说，除非我死了。”

“那得亏没人邀你回去。”光落在了草坪上，整片草坪呈现出了被修剪的宽窄痕迹——深绿色，浅绿色，深绿色。

梅芙转向了窗外。“我忽然在想，我们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转变呢？”